能动14-3班 李乾坤
我们都有过往,或明净,或污秽。 我们都在现在,或积极,或沉郁。
我们的生命几乎充斥着对昨日的悔恨与恐惧和对今日的迷茫与厌弃。
很多人会认为过往太过残酷,太过血淋林而企图留在原地等候前路通明无阻无拦。但没有人可以如此,时光不允许。
自小堂哥就是我父母给我的反面教材,大伯的妻子据说有精神疾病,于是离婚,留下了堂哥,大伯二婚后,堂哥长时间无踪影,不知道在哪里游荡,后来遇到,他已经完全变了样。头发五颜六色,耳洞上的耳钉晃人眼。从此每次出现都更加潇洒帅气,威风十足。
听说,他拉帮结派,有了自己的地盘,保护费都收上天了。那时的我对他很是崇拜,还企图拿钱买豆腐脑去贿赂他,让他教训我那些小屁孩同学。
听说,那阵子沸沸扬扬的几场斗殴事件,都有他参与其中,于是爸妈给我下了命令,坚决不能和他一起出去“见世面”。
听说,他有了女朋友,还怀孕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就在我想着堂哥的孩子该叫我叫舅舅还是叔叔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却是腹部平平。
直到有一天那位怀孕的找上门来,堂哥正眼都没瞧一眼,怀了孕的女人大着肚子扑过去,趴在地上扯我堂哥的裤管,声泪俱下的求他,却被他一脚踢开,揽着另一个陌生女人离开,我才知道他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人。
最不负责任的是,他把自己的命扔了出去。
他躺在棺材里闭着眼,再不可能冲我笑着撺掇我说“弟啊,跟哥出去见见世面吧?”
大伯站在棺材外,也是闭着眼。
所有他为所欲为不负责任惹出的事端,都化为了大伯脸上无声滑落的滚烫。
第一次遇到他,他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微微前移着脖子,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满口零星散布的牙齿,真是猥琐至极。班主任说,这是我们新来的转校生。
后来学习生物,我知道他那是白化病。书上只是反反复复的提起白化病,我根本不知道具体对患者有什么影响。他在下雪的时候会戴一副墨镜,说外面太亮,他看不清。每次考试他都会很傻的把答案填写在错误的位置。他看不清。
我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很可怜,抱着一种对伤痛者不真实的同情,我只想表达出那种善意,于是看他的目光都是柔软的。
我虚伪的很明显,他似乎毫无察觉。
那天一个女人来找他,为他带很多吃的喝的,女人年龄不大,不像是他妈。
同学说,那是他姐姐,而且还不是亲姐。是她在割草的时候捡到了他,他姐姐结婚前找对象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的老公要承担他上学的一切费用。
我很吃惊,突然感觉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与众不同的男生。
有一天他跟我坐在一起闲聊,我很害怕他谈起他小时候,谈起他如何被人骗进水坑,在冬天的冷风中颤抖着回家,初中同学如同嫌弃苍蝇一般对他进行言语攻击,他所有的苦痛我都听同学讲过,我实在不想看到他痛哭流涕或者强笑的再跟我证实一番。
令我惊讶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谈起那些我所熟知的,他讲的只有一个主角,他的姐姐。
这让我不禁怀疑,眼前这位肤色苍白口齿不清眼睛不明的是不是那位弃婴。
他说像飞鸟无法忘记曾划破的云层,犀牛忘不了曾狂奔的草地,截肢者无法遗忘曾经的健步那样,我们无法做到真正的遗忘,更无法追赶上那丢弃我们的时光。但怀抱着东西,怎能伸手去拥抱属于今日的光亮?
所有的不堪都会有一个笑脸为他遮盖,所有的血泪也会被曾轻轻掠过你生命的湖泊的飞鸟带离,所有的痛苦总会在记忆的深海里被沉积下去,顺势上浮那些几经淘洗反复回望的欢乐与宁息。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从哪看到的话?”
他的记忆里没有那些伤害他的人。
只有一个姐姐。
我和他坐在操场上,我看着景色,他看着色彩。
我突然想到,如果那时候堂哥能够像他这般用美好替换哀伤,会不会没有那场提前到来的葬礼。
很奇怪,几乎所有的苦难承受者都在全心全意享受生活,感受着微不可闻的美好,用先天笨拙的手去描绘自己心中美丽的明天。
而幸运者却轻轻挑起小小的不顺而去发展壮大,直到爆发一场摧毁自己伤及他人的无可挽回的事故。
我们的生活不该仅仅用来诠释什么是痛苦,而是去享受,像我们儿时横躺在院子里看着满天星想象月亮上和兔子一起吃胡萝卜的嫦娥那样,只有无边无际的轻松愉悦,偶尔会有的闪动,惊起一派呼声。
人生本就应如此简单惬意,有家人围绕的晚宴,有朋友追逐的嬉闹,有所有曾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的剪影,有所有遇到过或听说过的事物的影像。
那些风雨只能称为点缀,生命有之,愈发莹白透亮。满怀对未知的向往,对未来的希望,谱出独属的乐章,方不负我们生命最初的信仰。